随着考古发现的进一步进展,确定了江村大墓就是汉文帝刘恒和窦娥房合葬的霸陵,这让我们可以进一步通过考古发现,去了解汉文帝刘恒和窦太后。那么历史上的刘恒,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,他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呢?

吕雉死后,吕氏外戚无法控制朝局,于是齐王刘襄和陈平、周勃联合起来,发动了吕氏外戚的行动,当然这个行动有一个很好的由头:吕氏企图作乱。功臣们不得不动手,他们和诸侯们联合起来,内外呼应下,一举粉碎了“诸吕之乱”。这下权力出现了真空,国不可一日无君,让谁做天子呢?按照原计划,这个人选非齐王刘襄莫属,但是陈平、周勃改变了主意,因为他们和刘襄不过是相互利用,如今大功告成,如果让刘襄登上帝位,恐怕立刻就要对陈平、周勃动手!

这个难题怎么解决呢?陈平“周勃力排众议,决定选择代王刘恒继位,这对于刘恒而言,简直是天上掉馅饼,但是刘恒是个谨慎的人,对于周勃使者的说辞,他并不相信,要知道这些“功臣”的手上,可是沾满了刘氏宗室的鲜血,让自己进京是继位还是要肃清,这一点是要搞清楚才行的。

丞相陈平、太尉周勃等使人迎代王。代王问左右郎中令张武等。——《史记·孝文本纪》

刘恒问以郎中令张武为代表的大臣们,想看看他们有什么看法,这个时候刘恒没有贸然采取行动,他知道谋定而后动才是的选择。

张武等议曰:“汉大臣皆故高帝时大将,习兵,多谋诈,此其属意非止此也,特畏高帝、吕太后威耳。今已诛诸吕,新啑血京师,此以迎大王为名,实不可信。愿大王称疾毋往,以观其变。”——《史记·孝文本纪》

张武等人说:“陈平、周勃这些人,都是跟随高祖皇帝的大臣,他们不仅精通用兵之道,还多权谋之术,况且一个个都狡诈无比,恐怕有不臣之心,如今诸吕已经被杀,我看他们表面上,是邀请您进京继位,背后的目的恐怕没有那么简单,您还是不要去,静观其变的好!”张武等人的观点没有错,对于陈平、周勃这些人不得不防,你说他们是忠臣可以,说他们是叛臣也行,这个时候的情况,实在是忠奸难辨,敌我难分!

中尉宋昌进曰:“群臣之议皆非也。夫秦失其政,诸侯豪桀并起,人人自以为得之者以万数,然卒践天子之位者,刘氏也,天下绝望,一矣。高帝封王子弟,地犬牙相制,此所谓盘石之宗也,天下服其彊,二矣。汉兴,除秦苛政,约法令,施德惠,人人自安,难动摇,三矣。……”——《史记·孝文本纪》

宋昌不同意张武等人的见识,这个宋昌是宋义的孙子,楚国后裔,从小到大还是见过些世面的。他为刘恒分析了三方面的原因,他说:“秦末天下皆反,一下子有那么多诸侯,说有上万也不为过。但只有高祖刘邦统一天下,这并不是偶然的事情,不是他人想要取而代之,就可以做得到的,这是其一;高祖分封宗室为诸侯,分别把持诸侯国,对于政权有很好的支撑作用,这让那些别有用心的大臣们都不敢轻举妄动,这是其二;高祖进关中,约法三章,天下人都支持,得到了天下人心,因此难以动摇,大家都想过好日子,不想继续天下大乱,这叫做人心思安!没人愿意打仗。”这就叫做天时,天下归心于刘氏,不是其他人可以撼动的。

“……夫以吕太后之严,立诸吕为三王,擅权专制,然而太尉以一节入北军,一呼士皆左袒,为刘氏,叛诸吕,卒以灭之。此乃天授,非人力也。今大臣虽欲为变,百姓弗为使,其党宁能专一邪?方今内有朱虚、东牟之亲,外畏吴、楚、淮南、琅邪、齐、代之彊。……”——《史记·孝文本纪》

宋昌继续说:“吕雉那么厉害,立了吕氏三王,把控兵权,好像天下人都没有办法,但那不过是纸老虎,周勃拿着符节进入北军,可以一呼百应,那不是周勃厉害,而是因为他是刘氏家臣的原因。如今周勃等人就算想作乱,也没有人会供他们驱使,百姓不答应,他们怎么能自己说了算呢?京城内有刘章、刘兴居坐镇,四方诸侯们居于外,也不会答应功臣们自作主张的!”这就是具体情况分析了,功臣们内外都有人制约着,因此,他们不具备谋反的条件,他们的诉求不过是保障他们的既得利益罢了。

“……方今高帝子独淮南王与大王,大王又长,贤圣仁孝,闻於天下,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,大王勿疑也。”——《史记·孝文本纪》

宋昌接下来分析了功臣们为什么选择代王刘恒,而不是其他人的原因。他说:“高祖皇帝的儿子,如今就剩下你和淮南王了,但淮南王这个人不是仁君的人选,只有您以贤孝闻名于天下,故此大臣们才会想拥立您为皇帝,请您不要怀疑,这件事是真的!”

于是代王乃遣太后弟薄昭往见绛侯,绛侯等具为昭言所以迎立王意。薄昭还报曰:“信矣,毋可疑者。”代王乃笑谓宋昌曰:“果如公言。”——《史记·孝文本纪》

刘恒没有立刻做决定,他又去向母亲薄姬咨询意见,一时间还拿不定主意。他派出舅舅薄昭去接洽,看看周勃等人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?周勃等人简单薄昭,给了薄昭很多金银,并表示我们没有其他想法,就是因为刘恒宽仁,才决定拥立刘恒为皇帝的。薄昭回到代地,对刘恒说:“周勃他们是真心实意拥护您的,不用怀疑了?”刘恒这次悬着的心,才算是放下来,他对宋昌说:“果然和你说的一样!”

乃命宋昌参乘,张武等六人乘传诣长安。至高陵休止,而使宋昌先驰之长安观变。——《史记·孝文本纪》

刘恒只带了宋昌、张武等六个人进京,多了人多嘴杂,反而于事无补,还会给周勃等人带来压力。后来霍光主政,昌邑王刘贺继位,带了几百号人马,触怒了霍光,结果被赶下了皇位,如果他有刘恒的心机和沉稳,就不至于那么快倾覆了,所以说读史学史是有用的。到了高陵刘恒就不走了,他派宋昌先去长安,进一步打探虚实,这么做可以说是步步为营,稳妥了。

昌至渭桥,丞相以下皆迎。宋昌还报。代王驰至渭桥,群臣拜谒称臣。代王下车拜。太尉勃进曰:“愿请闲言。”宋昌曰:“所言公,公言之。所言私,王者不受私。”太尉乃跪上天子玺符。代王谢曰:“至代邸而议之。”遂驰入代邸。——《史记·孝文本纪》

到了渭桥头,大臣们都在恭候代王,宋昌立刻回马向刘恒禀报,刘恒才启程。在渭桥头,大臣们叩拜刘恒,并俯首称臣,代王下了车回礼。这时周勃凑了上来,对刘恒说:“大王,我有些话要单独和您说。”刘恒还没说话,宋昌走了过来,对周勃说:“如果您说的是公事,现在当众说就行了,如果是私事的话,天子就没有私事,请您免开尊口!”宋昌知道周勃想让刘恒说怎么处置汉少帝的问题,因为他们把汉少帝囚禁起来,但并不敢杀害,毕竟那是孝惠帝刘盈的血脉,他们不想背负弑君的罪名。刘恒很聪明,他知道周勃等人想让自己背黑锅,这个当他可不上。

乃夜拜宋昌为卫将军,镇抚南北军。以张武为郎中令,行殿中。还坐前殿。——《史记·孝文本纪》

刘恒步是要保证自己的,于是令宋昌接管南北军,张武为郎中令,坐镇内庭,保护自己的。一切安排妥当之后,大臣们请刘恒继位,刘恒推辞再三后,勉为其难地登基。对于所有的有功之臣,刘恒并不吝惜,都大加封赏,当然温水煮青蛙,陈平、周勃、灌婴这个铁三角,被打散,陈平病逝后,周勃被罢黜,而灌婴也在病故在太尉之位上,至此,功臣们基本被肃清,属于刘恒的时代终于到来了。

很多人说汉武帝时期的“推恩令”,是天下阳谋,但“推恩令”并不是主父偃自己发明的,借鉴了刘恒削弱诸侯的办法。刘恒继位后,对于宗室诸侯,尤其是有功之臣,刘恒很慷慨,他把齐地一分为三,刘章、刘兴居和刘襄共享齐地。刘襄、刘章先后郁郁而终,而刘兴居起兵造反,但还没有发动就被平定,这一切都在刘恒的掌握之中。至于淮南王刘长,对于他这个弟弟,刘恒采取了姑息纵容的办法,就像当年的郑庄公一样,让他疯狂吧!而后一网打尽吧。刘恒没有杀死刘长,而是把他流放到蜀地,刘长不甘受辱,绝食而死,你说刘恒宽仁,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气秉性吗?我不相信!但这一切都是政治考量,不削弱诸侯,怎么能够加强集权统治。

西汉当时的刑罚还很残酷,很多酷刑并没有被废止,对于这些,汉文帝在位时也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,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废黜肉刑。

五月,齐太仓令淳于公有罪当刑,诏狱逮徙系长安。太仓公无男,有女五人。太仓公将行会逮,骂其女曰:“生子不生男,有缓急非有益也!”——《史记·孝文本纪》

太仓令淳于公有罪,被押送到长安,他没有儿子,只有五个女儿。当他被逮捕要押解到京城时,不仅感慨道:“没有生个儿子真是遗憾,到了紧要关头,这些女娃有什么用!”

其少女缇萦自伤泣,乃随其父至长安,上书曰:“妾父为吏,齐中皆称其廉平,今坐法当刑。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,刑者不可复属,虽复欲改过自新,其道无由也。妾愿没入为官婢,赎父刑罪,使得自新。”——《史记·孝文本纪》

淳于公的小女儿缇萦听了父亲的话,心里很难过,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。她决定要用尽一切办法,救救自己的父亲,于是她也跟随父亲来到了京城。缇萦写了一封信,在信里说:“我的父亲为官,百姓们和同僚们都说他清正廉洁,如今因为犯错,就要受到刑罚,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,这很不公平,刑罚会让犯人留下性的伤害,就算他想改过自新,也没有机会了。我请求陛下让我坐奴婢,替父亲赎罪,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!”

缇萦的这封信,辗转到了汉文帝手里,汉文帝看了以后感动。他说:“尧舜时治理天下,并不是通过严厉的刑罚,如今用了严厉的刑罚,当时罪案并没有减少,这是因为肉刑太过残酷,毁了人的容貌,让他一生都背负罪名,就算想改过自新,也没有机会了,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事情,缇萦说的很对,难道我们这些人还不如一个小姑娘识大体吗!从今天起,寡人决定废黜肉刑!”

“……布告天下,使明知朕意。霸陵山川因其故,毋有所改。归夫人以下至少使。”——《史记·孝文本纪》

在生命的时刻,汉文帝刘恒颁布了遗诏,在诏书里他检讨了自己的过错,同时告诫大臣们,不要因为自己的葬礼而去扰民,要让百姓们休息、各安其事,最核心的意思就是一切从简,自己的霸陵要保持原来的样子,不要为了彰显自己的功业而大兴土木劳命伤财,后宫中夫人以下的人,都放他们回娘家去。我的这份诏书要公告天下,让所有人都知道,保证它能够得到执行。

刘恒继位接过的是个烂摊子,功臣宿将们争权夺利,宗室诸侯们蠢蠢欲动,外部匈奴人虎视眈眈,能够在这样错综复杂的大环境下,做到恩威并用,继续坚持休息、无为而治的国策,不愧为一代贤君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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